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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霆峰·霆深】鲸落(三十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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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GM:命硬


第三十九章:思念天涯

  隆隆的声音恍若惊雷,大地在颤抖,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。陈深幡然醒悟过来,这不是打雷,这是打仗的声音。

  他看了看周围纷飞的炮火,下意识地去找程霆。

  他在沙场上艰难地挪动,搬开了地上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体,只觉得这触目惊心的画面令人作呕。

  突然,地上一具尸体绊住了他。他一个踉跄跌在了那人的身上,顾不上反胃,立刻爬了起来。

  他却突然僵在那里不动了。

  躺在地上的人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伤口,血肉模糊的样子显得狰狞恐怖,陈深愣了半晌,却突然抱着那人的尸体无声地痛哭起来。

  即使面目全非,他也不可能认错他的模样。

 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流泪了,可是亲眼目睹的时候,他依旧心如刀割。

  “陈深……”他正痛心疾首地抱着程霆时,忽地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。

  他站起来,去寻找那个呼唤他的声音。

  “陈深,陈深,醒醒……”

 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,脸上冰凉的泪肆意纵横,火车发出的轰鸣声与梦中的炮火声渐渐重合,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,看清了面前汪姐的脸。

  恢复清醒只在短短的一瞬,陈深飞快地回忆着自己意识尚存前发生的事情,随后用沙哑的嗓音回答:“抱歉,做了个噩梦。”

  汪姐抿抿唇,没有提起他刚刚在睡梦中泪流满面地喊程霆的事情。在这个时候,或许不说破才是最好的。

  陈深躺在被子里,完好的那只手揉着受伤的肩。那里被子弹穿透,到现在还不可忽视地疼,也不知道子弹取出来没有。他憔悴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解,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:“汪姐,我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
  “我和医生在火车站汇合,她带着皮皮离开前告诉了我你的决定,组织知道后立刻派了大春去救你。”汪姐从一旁拿出已经凉好的开水,扶陈深坐起来喝,“可是大春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
  “他晚了一步,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你的汽车爆炸了。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牺牲,直到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突然把你送到了孤儿院。”

  陈深蹙着眉喝了一口水:“黑色衣服的男人?”

  “他戴着面具,我没办法看清他的脸,只知道穿了件黑色的衣服,把你交到我的手上就离开了。”

  “他没有说什么吗?”

  汪姐回想了一下:“他说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,要我尽快送你回延安。”

  一句无关痛痒的嘱托。

  会是谁呢?陈深陷入了沉思。

 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,但是这个答案太过不切实际,他实在不敢往这方面想,就怕是自己想错了,到头来悲痛的还是自己。

 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,再深的执念也该放下了。程霆死了,不会再回来了,就连梦里都不会再心存侥幸。

  从前他在日本读书的时候,一直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工。故事的最后这个愿望实现了,却是以他的亲人、同志和爱人的牺牲为代价的。

  归零计划到手了,他也终于是一个人了。

  “我身上的伤口,是有人处理过了吗?”陈深岔开了话题。

  汪姐接过他递回来的水杯:“那个人说他身上没有药,只能给你简单地包扎一下,子弹要等到了杭州才能想办法。”

  “我们是先去杭州?”陈深问,“杭州有逸尘和致远。”

  “组织的意思,是让你在杭州养好伤再回延安。”

  陈深不假思索地拒绝了:“我没事,手术一结束我就回延安。”

  昔日致远被捕,牢狱之灾摧垮了他的身体,对于逸尘来说也是致命的打击。他也是经历过类似苦难的人,不忍打扰他们来之不易的岁月静好。

  见陈深执意如此,汪姐也不再阻拦,由着他去了。




  陈深醒来的时候,夜幕已经降临,杭州火车站点亮了微弱的光。他被汪姐搀扶着,身上披着低调的粗布衣服,苍白的脸上脏兮兮的,看起来和普通劳动人民没有什么两样。

  火车站的人不多,也没什么形迹可疑的人。他们顺利出了站,汪姐这才地松了口气。

  “不是说他们都以为我死了?”陈深低声问。

  汪姐把陈深塞进汽车后座,同样压低声音回答:“多防备一些总是好的,这里不比延安,让人认出你来又节外生枝。”

  “起风了。”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蓦地冒出一句。

  陈深心里警铃大作,却听得汪姐镇定自若地回答:“是啊,麻雀也该回巢了。”

  前座的人笑了一声,转过头来朝陈深亲切地一笑:“麻雀同志,欢迎回家。”

  陈深在暗夜里睁大眼睛一看,那人略有些灰白的头发仿佛在闪着光。他笑得那么真挚又神采奕奕,比任何一次见到他都要来得愉快。

  “指导员!”陈深惊呼一声,指导员笑眯眯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,拍得他有些疼。

  陈深觉得自己还没有睡醒,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。

  他一直以为上海的黑暗生活是走不到头的,身边蛰伏的都是豺狼虎豹,滋生出罪恶的信仰,摆在他面前的要么是无尽的黑暗,要么是死亡。

  没成想还有一天他竟能活着离开那里。

  他在杭州暂时歇下脚,期间见到了沧桑许多的安逸尘。他蓄起了胡子,眉宇间是一片抹不开的忧愁。

  “致远怎么样了?”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,取出子弹的手术疼得陈深差点昏迷。他不得不咬着牙和安逸尘说话,让自己在一阵阵的剧痛中仍旧保持着清醒。

  安逸尘手中的镊子寒光一闪,夹着一枚弹壳丢进盘子里。“老样子。”他回答,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。

  “上次你在信里说,致远精神状态逐渐稳定,慢慢好起来了,我还以为……”陈深欲言又止。

  安逸尘夹出另一颗弹壳,熟练地帮陈深止血:“致远心气高,无法忍受坐在轮椅上吃饭都要人喂的生活,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情绪失控一次,长此以往,他的情况反反复复,算不上好。”

  陈深默了默,短促地吐出两个字:“抱歉。”

  他不过是中了两枪,都疼成这个样子,那换作在苏三省手下受尽折磨的宁致远,他该有多疼呢?

  他无法感同身受,也不能切身体会安逸尘的煎熬。

  “行了,都过去这么久了,就让它过去吧。”安逸尘替陈深包扎好伤口,把外套递给他,“致远还活着我就已经很感激了,无论留给我们多少时光,我都会尽我所能去爱他。”

  陈深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,算作回应。

  安逸尘知道陈深不想提程霆的事,也贴心地没有再说下去,替他关上门就离开了。

  陈深艰难地单手穿外套,一侧身不小心把衣服滑到了地上。他赶忙去捡,衣服蹭上了灰,他撇了撇嘴,嫌弃地抖了抖,却抖出一张纸条来。

  陈深愣了。他没有在口袋里放东西的习惯,但是他知道有个爱穿风衣的人有,因为风衣口袋大,可以塞很多东西,他就一直穿风衣,每次帮他洗衣服,都会从口袋里掏出不少小东西来。

  陈深拍了拍脑袋,防止自己再胡思乱想。他弯腰从地上捡起纸条,费劲地展开了。

  那是一排再熟悉不过的字体了,苍劲,舒展,略带些随性潦草。他没注意自己的眼睛出汗了,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往外冒。

  “我们在归途重聚。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,没有落款,没有承诺,却足以刺痛陈深的双眼,逼出他再也忍不住的泪。

  这么多天下来,他一直告诉自己该放下了,程霆走了,他是时候朝前看了。他努力过,挣扎过,却被这一句话瞬间带回原点,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前功尽弃,他再也不可能朝前看了。

  程霆还活着。

  阿霆啊,我原以为我是个足够坚韧强大的人,但是认识你的这几年里,我快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。

  他没猜错,一直以来默默守护着他的始终是程霆,在汽车爆炸前,抱着他的人是他,那双坚毅的眼睛是他,送他去汪姐那里的人也是他。

  他不留下,必然有自己的理由。这张纸条便是个约定,总有一天,在合适的时间,合适的场所,他们终会重逢。

  只要人活着,就会常相见。




  陈深在弹壳取出来的第三天离开了杭州。

  他和汪姐一路辗转,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延安。他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,灰头土脸的,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在风中散着,疲惫的面容掩盖不了他内心的放松。

  他背着行囊,站在高高的山岗上,远处的村落里渐渐聚满了人,为首的姑娘编着两条麻花辫,牵着一个孩子的手。

  陈深看到他们,立即加快脚步上前,在看到孩子撒开手朝他跑来时适时地弯了腰,张开怀抱一把抱住了他。

  “皮皮。”陈深揉了揉他的脑袋,因为肩膀上的伤,暂时还不能把孩子抱起来,“从此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。”

  皮皮照常没有说话,只用小手轻轻拍了拍陈深的背。

  陈深抬起头,和李小男四目相对。他们彼此都摘下了光鲜亮丽的面具,以最真实简朴的模样面对对方,却比任何时候的相处都要自然。

  良久,陈深站了起来,同样真挚地拥抱了小男。如果说程霆之外还有人可以如此掏心掏肺地对他好,那就是李小男了,他的知己兼战友,无论在何时何地,她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、爱他、成全他。

  “小男,谢谢。”

  李小男释然地笑了:“你还活着,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。”

  “好了陈深,有话进屋了讲吧,你身上还有伤,免疫力差,山里面不比城里,当心伤风了。”汪姐见他们似有说不完的话,小声提醒道。

  李小男闻言色变:“什么?你受伤了?伤着哪里了?现在怎么样?”

  陈深摆摆手,牵着皮皮往村里走:“已经没有大碍了,我晚点会慢慢告诉你。”

  山里条件简陋,在上海住惯了的陈深确实一时有些不习惯,但好在人们都很热心,对他这个俊俏小伙儿都很体贴,陈深过得还是相当不错的。

  他住在延安的第一晚,李小男过来与他秉烛夜谈。他们聊了很多,关于抗日,关于革命,关于理想信念,还有关于归属。

  “你是说,程将军还活着?”烛光映照出李小男的侧影,她浅褐色的眸眼一如既往的温柔。

  陈深点点头,小气地没有把程霆留下的纸条给李小男看:“他还活着,在上海的时候,我被李默群的人打伤,若不是他救了我,或许麻雀真的要为归零计划牺牲了。”

  “难怪你会那么爱他。”李小男的眼睛里已经淡去了哀愁,时光终究慢慢抚平了伤痕,“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,等他?”

  陈深低头,叹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前路迷茫,胜利还遥遥无期,但只要我们都还活着,就一定会再相见。”

  李小男拍了拍陈深的手,笑着宽慰道:“会的,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,遇到了那么多危险都挺过来了,程将军一定会信守承诺的。”

  望着李小男坚定的目光,陈深纷杂的心绪逐渐平复了下来,他感激地回握了一下李小男的手,柔和的光芒笼罩在他的侧脸上,衬出一层金色的绒毛,那模样是李小男在上海时从未见过的安宁。

 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,能够坐在简陋的屋子里毫不避讳地说说心里话,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奢侈了。




  陈深是在到延安的第二天才遇到周懿的。

  这位曾经在宁波并肩作战的医生顶着灰白的头发,背着药箱踏进了他的院子。彼时陈深正坐在门前洗衣服,一回头见到旧友,立刻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。

  “周主任,好久不见。”陈深放下手里洗到一半的衣服,站起来去迎他,“近来可好?”

  周懿把他按回凳子上,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不太方便动的左肩:“你看看你,伤还没好就开始洗衣服了,你不想好了是伐?”

  陈深笑笑,指了指一旁的藤椅示意周懿坐:“已经好多了,现在只是有点疼,干活的时候有点别扭,平时基本无碍了。”

  周懿瞪他一眼:“那是安逸尘治得好,你还真觉得你这身子骨撑得住?”

  陈深只笑笑,没有答话。

  “你啊。”周懿打开药箱,熟练地拿出工具,命令陈深把衬衫解开,“我给你重新检查一下伤势,延安不比上海,你一路奔波,感染了就糟糕了。”

  陈深企图拒绝:“没事的周主任,我知道……”

  “你拉倒。”周懿态度强硬,“我告诉你陈深,即使程霆不在了,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,否则你就是在辜负他的情意,知道吗?”

  陈深顿时沉默了。周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戳了他的痛处,刚要道歉,却听得陈深淡淡开口:“主任,他还活着。”

  “什么?”周懿手里的剪子差点掉在地上。

  “程霆他活着,我不知道为什么报纸上的讣告栏出现了他的名字,但是他没有死,他在我生死攸关的时候救了我,并和我约定好了在胜利后重逢。”

  周懿愣怔了半晌,喃喃自语了几句,随即反应过来,大声训斥陈深:“那你更得好好留着你这条小命去等他了,你别给我贫,是李小男同志派我过来的,她还告诉我你要是不肯换药就强制执行。”

  陈深无奈地解开扣子,露出缠着纱布的肩膀,里面隐隐有血迹渗出。周懿仔细地拆了纱布,检查了他的伤口,确认没有恶化后才为他敷上新的药。

  “放心,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,我不会觊觎你的美色的。”周懿戏谑地挑眉,“毕竟程将军要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我,我也怕我老婆。”

  “不能吧。”陈深“噗”地笑出声,“周主任你孩子都那么大了,怎么还能怕老婆呢?”

  周懿翻翻眼睛:“怎么的,不怕老婆的男人不是好男人,就问程将军怕不怕你。”

  陈深理所当然地回答了一句“当然怕”,等发现自己跳进了周懿挖好的坑里面时,气得面红耳赤:“主任说什么呢,谁是他老婆!”

  周懿爽朗地大笑起来,给陈深肩膀上的绷带扎紧:“那怎么看也不能程将军是你老婆吧?”

  陈深长得斯文,气质里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阴柔,光是外表和体型就已经输给了程霆,更别说他那压迫性的气场。何况周懿也没说错,他气急败坏地扯好衣服,推了推眼镜:“从前没发现德高望重的周主任这么不正经,是陈深眼拙了。”

  周懿拍拍他的右肩,笑着坐回了凳子里:“大概是环境使然吧,你以前见到我的时候都是在那样压抑或者紧急的情况下,我想放松些都难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陈深靠在椅背上,望了望明朗的蓝天,“那时候程霆是我唯一的安慰。”

  “看得出来,你很依赖他。”周懿翘起二郎腿,“我指的是精神上的依赖,他是你的标杆,同时,你也是他的支柱。你们彼此互相鼓舞,把后背留给对方,又极其亲密无间,连对视中都饱含深情。”

  陈深自信地笑了,大有一种炫耀自己爱人的意思:“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,我只知道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。”

  周懿“啧”了一声,和陈深闲聊了一会儿,又背上药箱去村里别的人家了。

  陈深洗完衣服后,就陷入了一个人放空的状态里。他索性出了门,走了一里多的路,去往空旷的山岗上。

  他望着错落起伏的群山,眯起眼睛凝视着远方,想象自己就是那只穿梭在山谷中的雄鹰,只要振翼就能飞向程霆,飞向自由,飞向更广阔的天地。

  他在这里会想很多事情,又觉得这是最适合独处的地方。从那天起,他每天都会来到这里待上一段时间,偶尔带上一两本书,亦或曾经的信。他把程霆写给他的诗和情话念给山谷听,山谷里的回音又念给他听。就这样一来一回,他就当做是程霆一直陪在他的身边,为他读诗了。

  “我每天都去最高的山头,读诗,读你的信。回音就好像你在我耳边的呢喃,风便是温柔的手。”

  “伊丽莎白·布朗宁的诗真的很棒,可是我怎么看都是你翻译得更好。”

  “你说我们在归途重聚,我便相信你终有一天还会回来。我就站在延安最高的山岗上等,每个清晨,每个黄昏。”

  “坠在胸口的戒指熨帖着我的体温,有时半夜醒来会觉得滚烫,似你灼热又蛮不讲理的吻。”

  “不忙的时候我会很想你。偶尔会落入一个缠绵悱恻的梦,温热的血液流遍全身,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——想你。”

  “我发现我长白发了。只有在梦里或是诗中,无理取闹才不会显得矫情。那么我就肆无忌惮地警告你了:再不回来,你的深深都开始老了。”

  “想你,想你,想你。”

  ——TBC——


ps:大结局前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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